此次宋军三路齐出,徐平亲统大军出萧关,剑指鸣沙县。占领那里之后,以偏师向南对韦州进行大迂回。正面当韦州党项大军的是刘兼济所部,他们从天圣寨北上,那条路惟一的目的地就是韦州。而对韦州最致命的一刀,则是由许怀德的禁军主力捅在清远军。
咸平年间灵州之役,宋军在这一带与党项大军经过无数血战,现在许怀德军中还有不少当年参战老兵的子弟。一过环州,往事历历在目,路两边烽燧的断壁残垣,还有箭簇橹盾,累累白骨,一切都在告诉路过这里的人当年的战事如何惨烈。
后来的治平年间进士张舜民曾有诗:“青岗峡里韦州路,十去从军九不回。白骨似沙沙似雪,凭君莫上望乡台”。清远军失陷,宋军放弃灵州,回撤的途中惨不忍睹。禁军一旦崩溃,军纪无从谈起。士卒抢夺财务,剥了军官的衣服活埋的有之。装扮成番兵,到处抢掠的有之。运粮民夫力不能支,尚未死便被生食其肉的有之。致于用兜鍪烧饭,以枪杆、箭枝、旗鼓为柴,更是寻常之事。很多人被追来的番兵所杀,但更多的人死于混乱。
党项军已在天都山一战中被击溃,胁从的蕃落军队逃入深山,不再理会元昊,也不敢出来面对宋军。许怀德统大军过了洪德堡,进入番境并没有遇到像样的抵抗,但路两边古战场景象的刺激,勾起禁军士卒往事的回忆,让军中的气氛高度紧张。越向北走,军中越是压抑。到了离清远军的最后一站美利寨,前方尚有二舍之程六十余里,这种让人喘不过来气的压抑到了顶点。
或许他们一路遇到抵抗,打上连串的小胜仗会好一些,禁军的士气可以提起来。这样进入敌境连敌人的影子都见不到,只见白骨不见人,如入鬼域一样,让所有人心里打鼓。
走了这么多天,许怀德只违过一次徐平时限,耽误一天。结果那天被甘昭吉捧着天子剑,手持徐平军令,骂得狗血喷头。许怀德一言不发,心里恨死了手下将士。自己从入军以来,一直顺风顺水,就连三川口大败的时候,也惟有他统军建功,这次却如此丢人。
而这一次,他连违两日路程,不但昨天被骂了,今天还要依徐平当日军令,自己到甘昭吉面前领三十杖的刑罚。没有办法,他不敢逼手下的军队走得快了,生怕一个不好,引起军中哗变。现在军中高度紧张,自指挥使以上,都夜不卸甲,晚上亲自捧剑守在自己军营的门口。凡是违反军中宵禁军令的,立斩不饶。
看看天上在薄云中若隐若现的月亮,许怀德心中沉重,面沉似水。重重叹一口气,许怀德踏进甘昭吉的小院,让一个自己最信任的亲兵把人都驱赶出去,一起去见甘昭吉。
甘昭吉手捧天子剑,手持徐平给他的符令,居中而坐,如一尊天神般不怒自威。
许怀德带着亲兵带了甘昭吉面前,叉手道:“罪将许怀德,违都护程限,前来领刑。”
甘昭吉一声厉喝:“都护任你为大将统大军,如此看重于你,你这厮却不知好歹,推三阻四,就是不肯上前与贼厮杀,是何居心?!我奉都护之令,监你大军,岂能任你如此!”
许怀德叹了口气:“承受,你是一路在我军中随我走来,军情尽知。现在士卒恐惧,不敢前行,我若强行驱赶,难免意外。违一二日程限,实是不得已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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