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祯没想到徐平是为此事而来,虽然有些不太高兴,还是点头道:“确有此事。年前山遇惟亮因在党项不得意,欲投本朝,已令延州都监李士彬推却。但不知因为何种缘故,惟亮终是在党项待不下,还是带着家人族众共三十二人,投保安军。保安知军宋吉与延州知州郭劝以及鄜延路钤辖李谓联名上奏,认为不当纳党项降将,当令惟亮自回。”
徐平不由皱起眉头:“山遇惟亮纵火毁家,举族来投,自然是下了莫大的决心。朝廷坚决不纳,但如果惟亮也坚决不回呢?又该当如何?”
“此事枢密院计议已定,边臣自有主意。徐平,你在三司,不当插手枢密院之事。”
徐平捧笏站在那里,沉默了一会,道:“陛下说的不错,官有专责,臣是不应当去管枢密院的事务。不过,又有一句话,路不平人踩,事不平人言。臣认为此次枢密院处置极其失当,不但丢了人心,还失了本朝的体面。臣为侍从大臣,岂能闭口不言!”
赵祯并不想讨论这个问题,对徐平道:“最近三司事务繁多,你还是不要分心他用。似边地等事,自有枢密院处置,他们掌机密,很多事情是其他衙门所不知道的。”
徐平抗声道:“臣自然不知道军情机密,但山遇惟亮的事情是明摆在那里的,又有什么不能说的?无非是枢密院和边臣不想多生事端,才坚不纳惟亮等人。臣就是问一句,如果山遇惟亮死了心,无亮如何不回党项,朝廷要怎么处分?边臣自有主意,难道让他们把惟亮一族当作囚徒,用囚车送回去?那样如果元昊杀山遇惟亮一家,朝廷颜面何存!”
见徐平的情绪有些激动,贾昌朝轻咳一声,说道:“徐谏议,此事枢密院已经议定,你又何必多生事端?一个蛮酋,械锢送回又有何不可?总不能为了这么一个小人物,恶了元昊,令边境不宁。自德明向本朝称臣纳贡,西北四十年不闻兵戈,凡是党项来人,本朝一向不纳。枢密院此举,不过是循旧例而已。纵然有些不合适的地方,也只是不得已!”
“旧例?旧例是本朝不纳党项叛臣,党项同样不纳本朝的人!可自从元昊继位,公开招纳宋人,这两年更是变本加厉。去年两个落第进士名为张元、吴昊,元昊不但是接纳了他们,而且还宠以高位,大肆宣扬。元昊这样做,无疑是当众打本朝的巴掌,现在再把山遇惟亮一族送回去,是把脸换一边让他接着打?”
贾昌朝学问出众,但圣贤书读得多了,可没把他自己读成圣贤。实际上贾昌朝的心胸不但不宽广,而且小心思特别多,只是一直做侍讲之臣,无用武之地罢了。此时见徐平在皇帝面前丝毫不给自己面子,不由动了些火气,道:“徐谏议,你我为侍从大臣,岂可出言如此粗俗。本朝对党项,尤如长辈待子侄,理当以德服人。我朝待德明、元昊父子抚爱哺养如父母待婴儿,无毫发之负。禽兽犹知感恩,党项虽有小错,必不会酿出大乱。”
徐平冷声道:“禽兽亦知感恩,只怕元昊之心犹恶毒过禽兽,那又当如何?”
“天朝待小国,如父待子,自当以德报怨,纵有小错,也不必诛罚,候其改过可也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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