转运司衙门长官厅里,杨告道:“都漕,昨日方偕送来南路各州查账的书状,除了一些小意外,并无大的情弊。北路各州也一般,没有我们先前想的大量偷逃税算的事情。”
徐平点了点头,最近他也想明白了,其实是自己把事情想得过于严重了。州县的官员把地方豪强吃得死死的,而他们都是流官,按照回避法在本地既无产业,也没有要紧的亲眷,怎么可能发生大规模逃税的事情。收上来的税直接影响到他们的施政能力,影响到他们的政绩考评,没有借这个机会大规模地压迫本地大户已经是难得,更多还是因为他们自己对新的政策也还不熟悉。等到下年,不是怕民户逃税,而是要防官员借机加税。
说到底,这个年代民间的力量在官方面前不值一提,只要没有官员抵制,新的政策就不会遇到激烈的反抗。而且徐平的新政也比较缓和,只是逼各地的大户把藏匿的铜钱拿出来,放到钱庄里而已,并不会少了他们的。既没有把人逼得倾家荡产,也没有让京西路民不聊生,别说是跟后来的王安石变法比,就是跟历次的茶盐法改革比都异常温柔。
最重要的,此次改革没有影响到官员的利益,还让他们在地方施政的能力增强了。这个年代势力最大的阶层就是各级官员,其他势力可以忽略不计。
惟一的例外就是河南府,这里地位特殊,相对转运使司半独立,城里致仕和闲居的官员众多,乡间有大量依附于皇陵的民户,与外州比就不那么老实了。
见徐平看向自己,王尧臣摇了摇头:“河南府也相差不多,此次查账,没有查出来偷漏税款特别严重的。——其实这才正常,富贵人家的铜钱都放到了以童大郎为首的几个虚人头上,其他的公司多是平常百姓开起来的,他们只想着规矩挣钱,偷税没那个胆子。而云行又已经说了,童大郎那几个人,不要细查,且让他们逍遥吧。”
徐平皱眉问道:“就没有发现任何端倪?”
“自然是有的。那几个人名下的公司,交易极多,公司里沉淀了大量铜钱。但是他们的交易基本免税算,河南府从他们手上几乎收不到什么。我和郑判勾商量过,这些交易只怕很多是假的,只是在走账而已,实际上并没有货物实买卖。”
一边的郑戬道:“不错,我有九成的把握,这些人在做假账,为的就是把铜钱留在自己的手里。都漕若是同意,我可以让手下的人与王通判一起,起出他们的底来!”
徐平摆了摆手:“算了,且让他们逍遥几天吧。现在我们要做的事情太多,没必要在这些人身上花精力,最少今年底之前不要动他们。说实话,西京城里的富贵人家,哪个在朝廷里没有人脉?不是牵连到哪个大臣,就是哪家王公的亲戚,这些人跋扈惯了,就不是遵纪守法的人家。现在他们都集中到那么几个人头上去,只是避开我们,对大家都是好事。”
郑戬皱着眉头沉声道:“都漕,不是下官多嘴,既是推行新政,便就应该从豪门大户下手!既然跋扈,那就用严刑峻法惩治他们,不能苟且!不下力气整治这些人,民间必然就会怨言四起,于新政不利!为长远计,对那几个人还是及早下手得好!”
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