事实证明,官僚的节操和施政能力与制度安排的影响力完全不是一个级数,任何时期制度导向的影响力都是远远超出官府的实际操作能力的。两宋民间对土地一直不热衷,到了最后的岁月,甚至把天下的耕地全部收归官有,也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波动。便就是有五等户制在上面压着,平民百姓并没有疯狂聚敛资产的劲头。
徐平前世历史学得一般,对这一时期的五等户制一无所知。到了这个世界,自己家在白沙镇是第一等的大户,父亲徐正到处使钱推脱一等户该承担的差役,如里正和衙前,这才有个初步的认识。后来中进士做官,到了地方才算了解这一制度造成的影响。但邕州地处边陲,又是蛮族地区,认识得还是不够深刻。
直到进了三司,真正掌管财政,才算是对五等户制有了清醒认识。总的来说,租庸调制、五等户制和纯粹的两税制,对民间经济有完全不同的影响,不能一概论之。
徐平作为京西路的转运使,有权在本路对五等户的标准进行微调,他现在考虑的,是怎么利用划分标准,促使民间资本向自己希望的地方集中,而不要沉淀下来成为无用资本。
牛和农具便就是一个例子,把牛和农具计入户等资产里,农户便就没有养牛买农具的积极性,用到的时候候宁愿去租。这也是地方州县有大量官牛和农具的基础,不愁租不出去,而且还可以利用自己手里掌握的这部分资产,推行一些特定的政策。
哪些不计入户等资产,哪些减少占的权重,哪些要加重权重,可以从制度上调节民间资本的流向。比如牛计入,而驴不计入,则民户肯定会多养牛而少养驴,其他的一些生产资料可以据此类推。这种效果,是靠官员具体施政所不能达到的。
赵諴也道:“委实是如此,每到家耕时节,民间缺牛,为此引起的纷争不可计数。而官府手里的耕牛,又被主管的官吏赖此为奸,不独收受贿赂,而且伤害民生。不如牛不计入五等户的划分之内,劝民养民,省多少麻烦。”
徐平想了想,对在座的蔡州王质、唐州王贽和汝州的赵諴三位知州,以及孟州的李参和郑州的卢革两位通判道:“到底有哪些不宜算入五等我户的资产里,你们每个人都写份书状来,转运司参详。对了贾提刑也可以说一下,民间纷争最多的是什么,统一考虑。”
说完,又对杨告道:“你行文各州县,让他们也同样写书状来。乘着这次闰年录刚刚编完,大家的印象还都深刻,把这件事做了。我说几个原则,你们记下来,合不合适也可以提不同的意见。一是土地是重中之重,自然是第一项。但是种粮食的土地是一种,最好由转运司参详地方州县的意见,定下一个价格来,不要到了时候按粮价去估。再一个各地水土不同,官府又劝勉农民种一些作物,是不是可以打一个折扣?如此一来,可以让百姓主动地种一些合适更好的作物。而不种粮食的,如何去定价?比如桑田、芦苇荡、竹林、藕田以及养鱼养虾的这些,怎么去折扣甚至免掉。也是一样的原则,定个价下来,不要到了时间按市价让官吏去估钱数,让他们上下其手。”
赵諴笑道:“都漕如此做,是利民的好事,只是有些不容易。”
“就是不容易,才要由我们做啊。若只是安坐官衙处理些杂务,又怎么显出谁是能吏来呢。今年冬天,我要主持修河,同时把这件事做了,也显得我能干事。”
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