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今年黄河沿岸几个县大旱,这灾情也怪,只是河阴这里周围两三个县,受灾的地方不多,但灾情却特别地重。待制在三司任职,自然也知道,碰到这种灾情地方官是很难办的。报到朝廷里又不是大灾,不会有什么救灾的粮米发下来,但全靠地方又难以支持。孟州不是什么富庶地方,常平仓里存的粮米不多,其他的钱粮,又都是有使用的,不好挪用。下官在盐山任知县的时候,也碰到一场天灾,当年是动员地方大户人家出粮,加上把秕糠发给穷人,才勉强渡了过去。在孟州这条路子却行不通,像河阴县这里,大户人家就只有两家,童七郎是客户,诸多理由不救天灾。剩下蒋大有一家,正要借着灾情收拾自己家里的租户,也不肯拿粮米出来。下官只好——”
“只好如何?难不成你还向蒋大有家里借粮了?”
“那倒是没有,下官是用了州里面的系省钱粮,在青黄不接的时候贷给了河阴县的百姓,强令蒋大有一家作保。如今民户逃亡,秋后还债都着落在蒋家身上,如果现在办了他,下官委实不知道秋后该怎么办?系省钱物,等到转运使查到孟州,我如何交待?这之间的利害关系,待制自然心中清楚。”
徐平听了,微眯双目,心里分析着李参这番话多少是真,多少是假。
常平仓是从唐朝沿袭而来,丰收年份米价低的时候用略高于市场的价格收籴,灾年粮食缺少的时候以低于市场的价格粜出,用以平稳粮价,所以叫作常平。从性质上来说,徐平前世的国家保护价收粮也是常平仓的变种。
这自然是一项德政,但由于属于地方官掌管,而且又没有严格的管理章程,管理水平各地便参差不齐。一任官走了另一任官来,善于积攒的官员费尽心机用尽手段把仓库填满,下任官员挥霍起来却很容易,再攒却就难了。日积月累,这仓里的粮食便就越来越少,再加上近些年偶有地方用兵钱粮少了也从常平仓挪用,在很多地方常平仓便成了一座空仓,再也起不到原来设立时赋予的作用。
地方官手里没有了这一大项自己掌管的钱粮,就很难在地方做什么大事。虽然州里都有军资库,里面积攒的钱粮不少,但名义上那是属于中央,属于三司的,称作系省钱物。以三司的强势,哪个地方官不经过三司批准,动了这些东西吃不了兜着走。
李参的意思很清楚,因为救灾,而他能够动用的常平仓里没有余粮,便挪用了属于三司的系省钱物,借给了受灾百姓。要想不被三司追究,那便要在转运使巡查到孟州查账之前把这空缺补上,不然的话,三司不会有耐心听他一个通判分说。
这道理也讲得通,至于让蒋大有家作保,那就是必然的了。这满县只有他一家有偿债的能力,没有他作保,借出去就不可能收回来了。而蒋家派人出去追捕逃亡便也就有了理由,不把人追回来,蒋大有家要帮着他们还账。
睁开眼睛,徐平问李参:“官营借贷,这可不是什么好事,你以什么名头?”
李参苦笑道:“哪里有什么名头?因为是在青黄不接的时候贷出去,以民户地里的青苗作抵押,下官便称作青苗贷。本来对民户是好事情,可今年不同于以往,遭灾之后地里的青苗化作乌有,铁定是收不回来了,只有着落在保户身上。”
“青苗贷?青苗贷!——这这样做不是第一年了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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