任福满身是血,腿被削了一大块肉去,已不能站立,坐在小山包上看着下面依然厮杀的大军神色木然。铁锏拄在手里,已经全成红色,微微弯曲。
他打不动了,一个人再是勇猛,也不能在数万大军中来去自如。元昊无法把他的中军短时间吃掉,但却可以隔离开来,全力进攻他这位管军大将。此时任福身边的中军已被党项步兵团团围住,左冲右突,就是冲不出来,眼睁睁看着主帅被围在小山包上。
党项军队在付出无数人命之后,不再上前硬攻,铁骑押在后面,上来无数弓手,对准了山上的任福不住放箭。任福已经没有力气躲闲格挡,任凭箭没头没脑地医学在身上,铁甲兜鍪叮叮作响,已经完全变形。
葛怀敏已经死了,他的神卫军还剩了一两百人,元昊不再重兵围剿。任福出现,让元昊凶性发作,不管不顾,一定要把这两个人留下来。此时洪州军已经跑在前面,很多渡过了葫芦川,冲进了东边的山里,元昊的亲卫反而成了断后的部队。
刘进带着几个亲兵把任福围在里面,用自己的身体挡住番军射来的箭雨,只能眼睁睁地看不断有箭枝射进来,射到任福的腿上,甚至脸上,那些没有铁甲护住的地方。
突然背上传来一阵剧痛,刘进再也支持不住,猛地一下跪在了地上。抬头看看面无表情的任福,刘进大叫:“部署,番贼不得你誓不罢休,我们此番要葬身于此了!大丈夫能屈能伸,谁不爱惜性命?陇右军已经不远,部署不如先假意降贼,保全性命。等候陇右大军来,再带我等杀贼。事出有因,想来战后朝廷也不会怪罪!”
任福猛地站起身来,手拄铁锏,把兜鍪摘猛地掼到地上,厉声道:“我为大将,不能带兵破贼已是死罪,以身事贼,岂有此理!左右不过一死而已,又有何难?你们随着我有今日之难,是洒家对不住你们,我死之后,你们各自逃命,番贼不会穷追。可恨葛四厢这厮成事不足,败事有余,陷我于死地!待洒家死后,去地府找他,解我心中之恨!”
说完,猛地举起铁锏敲在自己的头上,缓缓倒在地上。
刘进几人大骇,冲上前去,扑到任福的身上。探探鼻息,任福却已经死了。
天上太阳高挂,没有一丝风,冬天的严寒突然没有了一样,让人烦躁不堪。山下震天的喊杀声一下子从刘进的耳中消失了,整个世界死一般的寂静。
抬起头来,刘进对十几个亲兵道:“部署宁愿一死,给我等一条生路。于我等而言,有主将如此,还有何求?部署虽死,尸身不可任番贼凌辱,你们愿不愿意随我在这里,与番贼血战,保全部署肉身?若是不愿,只管离去就是!”
生与死,有的时候是人最重大的选择,但有的时候,却简单得不值一提。自古艰难惟一死,但对很多人来说,在很多情况下,他们会坦然面对死亡。任福起自卒伍,一刀一枪拼杀到军人的最顶峰,死亡对他来说没有那么可怕。让他死不瞑目的,是自己死得太过窝囊。眼看着胜利已经来临,却被一个废物牵连,毫无意义地送了性命。
如果人生还有一次选择,任福还是会选择来救葛怀敏。哪怕知道自己会被围在这座小山上,会被万箭穿身,会死无葬身之地。对于一位勇将来说,逃避自己的责任,比死亡更加可怕。他可以坦然面对死亡,却不能面对千无所指。
坚坚围坐在任福的尸体身旁,刘进带着十几个亲兵手举刀枪,看着山下的党项兵。
远处观战的元昊见此情景摸不着头脑,对身边的杨守素道:“上面的任马帅是否已经重伤?不然为何摆出如此古怪的阵势?人身还真能挡住箭雨不成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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