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衙禁军与官场上的官僚不同,甚至与地方上的厢军、蕃兵也都不同,他们是职业军队,从五代时候起就流传下来的传统,世兵世将,近亲繁殖特别严重。突然有这么一股势力加入进来,还比其他人更受到重视,自然而然地就被人排挤。
这些人不是广南人就是福建人,千里迢迢来到京城,远离家乡,水土不服,本就是各种不愉快。再加上被同僚排挤,每人都有一股怨气。徐平此时不管军了,要避嫌疑,不能够给他们出头,他们处于群龙无首的状态。也就是赵祯看重他们,待遇给的优厚,算是一种安慰。
今天这些人里也有在甜水巷寻欢作乐的,偶然得了消息,有人一鼓动,这怨气就发作了出来。乔大头和陈老实当年只是在邕州养着的闲人,平时没有人注意他们,直到跟交趾开战,为了提振士气,这两个几十年前进攻交趾的老兵和后代才又被推了出来。陈老实憋着气要一雪几十年前的耻辱,虽然没有参加作战,却一直作为向导在队伍的最前面,是第一批进入升龙府的,徐平还特意表彰过,很多人都认识。
交情是没有人跟乔大头有交情,他整天浑浑浑噩噩,也跟人相处不来。但那又怎么样?如今离乡万里,这就是自己人,这些邕州老兵就是要给乔大头出头。
杨景宗一个街头无赖,靠着族妹得宠一路升上来,这些有战功在身的老兵怎么会瞧得起他?既然是这厮无理在先,那就把事情闹大,让人知道自己这些邕州来的兵不是好欺负的。有皇帝在后面撑腰,只要掌握好分寸,皇城司又怎么样?
见到一二十个大汉如狼似虎地扑进门来,杨景宗被吓了一跳,酒醒了一半。街头闲汉最习惯的就是欺软破硬,你越是忍让,他便越是嚣张,你要敢亮刀,他就会扭头就跑。杨景宗多少年也改不了这脾性,不由自主地就把手里的棍子放下了。
围着赌钱的那些武官,大多都是三衙里的世家子弟出身,一眼就认出了来人是邕州新近补进三衙的。他们平时就看这些人不顺眼,一群边疆来的蛮子,凭着运气得了些战功,到京城里来抢他们的晋升机会,抢他们的赏赐。竟然还真以为自己是百战强兵了?真真是笑死个人!自己这些人,有多少是祖辈就跟着太祖东征西讨,南征北战的,岂是这些人能够比得了的?
殿前司的诸班直中,功臣勋旧子弟,大多都是在内殿直,邕州来的人,大多都在散员班。其他班直中也有,但以这两个班直最为集中。散员是从各州军招募的武艺高强,勇力绝伦的人员,在军队中都没有背景。以前他们没有核心,时常被人欺负,邕州这些人来了之后,渐渐团结起来,平时与内殿直矛盾不断。
殿前司虽然人少,但在皇宫当值,是离皇帝最近的人,地位却高。当年徐平手下的数万大军,也不过补了几十人入诸班直,就是这几十个人,已经是不小的势力。
见杨景宗被来的邕州旧军的气势慑住,一时连话都说不出来,一个叫苏正元的武官长身而起,朗声道:“你们这些邕州来的蛮子在地方上野惯了,没半分规矩!杨太尉勾当皇城司,是什么身份?你们也敢明火执仗地闯进他家里来!真真是反了!”
鲁芳冷笑道:“原来这是杨太尉家里!京城里谁不知道甜水巷是什么地方?你们这些人在这里公然聚赌——”说到这里,又指了指一边几个衣衫凌乱的妇人,“光天化日之下还如此不检点,任谁进来,都不会当成什么正经地方!原来杨太尉,平时就是做这种营生吗?今天还真是开了眼界了!”
苏正元恼羞成怒,厉声喝道:“你是什么人?一个厢军,也敢来管皇城司和三衙禁军的事情?怪不得你身边的那些人没出息,天天就跟在一个厢军屁股后边!”
“天下路不平有人踩,事不平有人管!厢军怎么了?当年在谅州,爷爷曾经一炮打死了交趾大将黎奉晓!你是个什么东西,敢来说嘴!”
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